他心神剧震,干裂的唇瓣张了又张,却哽咽着,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严之默见他认出自己,趁热打铁,放缓声音道:“灼哥儿,听话,把刀放下好不好?我在这里,你便是清白的。”姚灼耳闻清白二字,面容怔然,转瞬间,竟已泪流满面。他浑身泄了力气似的,手指一松,柴刀铿锵落地。随即身形摇晃,就要向前倒去,严之默连忙将人扶住,身形一侧,接了个满怀。与此同时,满院寂静。变故发生地太快,说是已经死了的严童生,突然复活冲出来。而被指责杀了他的凶手,眼下却靠在“死者”的怀里。一群村户人你看我我看你,全都傻了眼。最后还是村长,镜头之下,直播仍在继续。—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诡异的沉默,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看过来,见严之默果然有影子,顿时都拍着胸口,大口喘气。“既然有影子,那就是人不是鬼了!”“只是明明没气了,怎的又突然活了?”“谁知道呢!莫不是严童生会什么仙术?”“二毛,你脚程快,快去瞧瞧咱村子王大夫可出诊回来了?请他来瞧瞧岂不就知,这严童生如何死而复生了!”……眼见身后的讨论越来越离谱,村长抖抖山羊胡,有些昏花的老眼在辨清那道影子后,腰板也倏地挺直了。而这回,目光却是投向了一旁早已双双匍匐在地,灰头土脸,抖如筛糠的严家兄嫂。“严老大,你家老二分明无事,你们夫妻两个如何解释!”那严老大哪里知道!好不容易缓过神,便遭村长质问,情急之下,他一脚将自家媳妇踹了出去!“都是这婆娘!是她进到屋里,又口口声声说我家老二人没了的!”刘春花没想到严老大如此不中用,方才灾祸临头,软骨头一样丢下她就要跑不说,如今还把她踹出来当替罪羊。她披头散发,转身就扑打上去!“严老大你个不要脸的!老二断了气你难道没看见?你还上手亲自探了呢!要我说……要我说老二怕不是被什么上了身!”她为了甩脱诬告的罪名,胡乱攀咬,这么一说,那些原本不再害怕的村户人,突然意识到这种可能性,又顿时后退了几步。……严之默只觉得继续这么吵闹下去,恐怕太阳都要落山了。说不定过一会儿,还要请来什么跳大神的,把自己当妖邪驱了。他清了清嗓子,扬声道:“够了!”说罢环顾四周,最后,朝几步开外的村长拱了拱手。“村长,这场闹剧还请您老做主,评评理。”严之默是石坎村唯一的童生,虽然他落榜多年都没中秀才,可到底有功名在身,村长对他这个后生向来还算客气。眼下,见严之默也对自己以礼相待,比那咋咋呼呼,满口胡言的严老大夫妻好了不知多少,顿时气顺了不少。“严童生,你到底是读书人,明事理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你且慢慢说来。”严之默与怀中的姚灼对视一眼,见姚灼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,便把自己与姚灼如何在后山遇险,姚家人又如何诬陷他二人行苟且之事,再到两家如何合谋,为自己强娶,令姚灼强嫁的前因后果,条缕分析、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。话音落下,议论声乍起。
“听严童生的意思,他和灼哥儿之间压根什么也没有!”“还是刘春花会算计,我听说了,她声称严老二既然成亲了,就和严老大分了家。可你看分了什么,这严家老屋多年不住人,都快塌了!我可听说严老大当年从死了的严老爹那里,少说继承了十两银子,那几间房也是新盖的,虽说不是青砖瓦房,可在咱们村子里也不差了!”“可要我说,那灼哥儿半点不亏,他那副模样,那个名声,还是个残废。严老二再没用再穷,也高低是个童生!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姻缘?”“说不定还真是那灼哥儿算计的呢……他那副狐媚子样,毁了也能看出Jing明,素来是有心机的!当年那事……”这些话语有不少落在严之默的耳中,眼看更多的议论拐到了姚灼身上,听得他脸色愈冷。怀中□□头紧握,掩于袖口,隐隐渗出血痕。严之默瞅准了最后说话的妇人,直言不讳道:“曲大娘,你倒是说说,当年什么事?”他乍一点名,那曲大娘嗑着瓜子的手一顿,半把瓜子壳落地,她眼神飘忽地左右看了看,挤出一丝揶揄的笑。“瞧瞧,严童生你这话说得,当年的事谁还不知道?莫说旁的,清哥儿也在这呢,不妨大家伙听他再说说,当年灼哥儿都干了什么?”看热闹的人群挪了挪位置,还真把躲在人群里的姚家人连带姚清给露了出来。一时间,无数双眼睛投向他们所在的地方。姚老爹缩了缩头,姚老大则依旧瞪着院子里的人,那吴氏则狠狠用眼神剜了曲大娘一下。姚清方才见了一场险些出人命的闹剧,这会儿还白着一张小脸。他一只手习惯性地捂着胸口,一双眼睛无辜地眨巴着。半晌,轻轻摇了摇头,抿着嘴唇道:“都过去了,我已经记不清了。”一副大人有大量,不愿再与姚灼计较的模样。两条弹幕此时蹦了出来。【哦呦,教科书般的小白莲花,就是演技有点差。】【期待主角赶紧打脸,让这帮极品快点下线!】人声嗡嗡地响了一阵,都是近处和姚家交好的人,连带姚家人一起安慰姚清的。严之默忍不住轻笑一声。他这一笑,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。只见严之默方才这一笑,余波仍在。一双桃花眼,眼尾微弯,如星光点染。身上长衫陈旧,唇颊几无血色,可仍是芝兰玉树,风度翩翩。一时间,几个在场的女子小哥儿,连带姚清在内,都看呆了一瞬。可俊美的书生郎,却说着无情打脸的话。“陈年旧账,谁是谁非,本不是今日的重点,只是灼哥儿已是我的夫郎。当年的事,从头到尾都只有清哥儿一面之词,并无其他人证,我不知道诸位言辞凿凿,说是灼哥儿害人,是哪里来的道理,又有什么证据?莫非也和今日一样,连我有没有喘气都没搞明白,便急着把脏水泼到灼哥儿身上了?”靠在严之默怀里的姚灼,从先前起便一直心神恍惚,他几次想要爬起来,可都手脚发软,没有力气。当他听到严之默当着所有人的面,说自己是他的夫郎时,忍不住心口乱跳,不禁抬头望向了严之默。姚清刚回过神来,没想到严之默竟会这么说,话里话外,好像都在说自己污蔑了姚灼。他一生气,就面皮泛红,手指抓紧了衣襟,泪花在眼角闪烁。“我说的都是真的!难道会平白诬陷他不成!”这副模样,看得吴氏心惊rou跳,生怕她的宝贝哥儿犯了病。登时把人往怀里一拽,朝严之默恨恨道:“果然和灼哥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!什么读书人,不过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破童生!背地里和那丑浪蹄子滚到一处,光天化日里,还装起好人了,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!那姚灼早就许了邻村于老汉,你们这样合该送去浸猪笼!”眼看又要吵起来,村长的拐杖一顿“咚咚”砸地,示意众人闭嘴。逐渐安静下来后,他捋着两撇小胡子,再看向严童生时,心情颇为复杂,总觉得这严童生似乎变了副脾气。过去的严童生成日里沉默寡言,只会闷在家里读书,何时有这等口才,还会伶牙俐齿地抢白了?不过不管面前两人是否之前有私情,横竖都已经结为夫夫。他一大早就被叫起床过来评理,如今只想赶紧将眼前的家务事了结。“严童生,我只问你,今日你要评的是什么理,要我给你做的又是什么主?”极品要一个个地解决,的确也该分个轻重缓急。严之默微一思忖,拱手道:“村长,我与灼哥儿既已结亲,虽然因我身体缘故,仪式草草而成,可也是明媒正娶,在此,也请您做个见证,这是其一。其二,如我大嫂所言,我既已成亲,也该分家,可对这分家,我有异议,还请您评理,替晚辈做主!”严老大夫妻二人,在旁边装了半天鹌鹑,盘算着偷偷溜走,没想到火烧了一圈,又烧到自己头上。眼看涉及到钱财,那刘春花当即就急了,也忘了刚刚差点脑袋搬家,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掐腰喊道:“老二你什么意思?你这些年,肩不能提手不能扛,只会死读书,连下地割麦子都不会!当年爹娘是留下些钱,可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,只多不少!”叫嚷完,她冷不丁地视线向下,却发现姚灼目光冰冷,直直地盯着自己!刘春花呼吸一滞,想到方才差点砍到自己脑袋上的柴刀,后怕地退了两步,心下疯狂打鼓。这严老二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,见了人也蔫头缩尾,今日怎么倒支棱起来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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