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年送他到门外,却不自觉跟着走了几步。走廊顶部横着一排白色夜灯,在地板撒下柔和光芒,比起白天的嘈杂急切,此时夜色缓缓静谧下来,身前笼罩而下的Yin影覆落地板,落下一道斜长昏暗的影子。与她的影子时不时交错。只是没过几秒,温年发现身前影子停在眼前,变得一动不动。抬眼,男人站在她面前,深邃侧脸映着窗外霓虹流光,有抹浅色光晕不经意间掠过,优越漂亮的眉骨,却在触及漆黑眼眸时,渡上难以忽视的冷意。周齐斯就这样直直朝她瞥来,口吻意味不明:“是想一路送我回家么?”温年轻轻摇了摇头:“周先生,就是想说今天麻烦你了,真的很谢谢你。”“还有事么?”温年被看穿心中想法,微张嘴唇,有些犹豫地开口:“妈妈出车祸这件事,能不能先不要告诉爸妈。”“等周末回老宅的时候,我再当面跟爸妈说……可以吗?”这话出口,温年不自觉垂下眼睫,察觉那道有如实质性的目光,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。明明她的本职是教师,面对再调皮吵闹的学生,也能面不改色,尽力想办法解决,可在这个大她五岁的男人面前,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老师上课点名的小女孩,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。就在温年都感觉这道目光,在身上停留得过于久了。刚想开口打破这段沉默,却听到男人开口道:“我不会多嘴。”“全凭你自己决定。”他的语调懒散,神情半隐昏暗,难以察觉半分多余的情绪。温年轻声应道:“嗯。”直到眼前这道修长背影,离开在走廊尽头。喉间拖着的一句“谢谢”,错过开口时机后,就只能消散在微抿唇角。温年缓缓收回目光,走回到紧闭的病房门前。却在指尖触及到病房门的把手时,突然想起那时,为她轻掩住房门的那只手。冷白,指骨修长,将她从突如的惊魇中唤醒。温年目光稍顿,心间仿佛涌出缕异样的感觉,可也只是那么一个瞬间,便沉入浓浓夜色里,让她难以找到半分踪迹。微怔间,下一刻推开房门。时间已经很晚了,温如华白日里受了惊吓,到了安静的这会,难以抵挡的困意已经满满上涌,半睁着眼眸,整个人陷入昏昏欲睡的困倦模样。温年走上前,小心把病床放平,扶着温如华躺下。温如华整个人已经很困了,还在含糊地问:“齐斯走了吗?这么晚了,路上会不会不安全……”温年握住她的手,轻柔地放进洁白的床被里。“周……到家后,会给我报平安,妈你安心睡吧,不用担心。”得到安心的回答,温如华才缓缓闭上眼睛:“嗯。”没过一小会,她的呼吸就变得平缓绵长,沉入睡梦中。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。温年坐在旁边,看了好一会病床上睡着的人,模样平和,一如往日好言好语的模样。也就是此时,温年才想起,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仔细地看过她了,感觉很忽然间,时间就在这张脸庞,留下难以磨灭的足迹,眼角纹漫延,苍老在逐渐降临。温年兀自出神了会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窗外传来雨线滑落屋檐的声响,清脆而不连续。温年这才堪堪回神,终于想起手机的存在,被她关成了静音。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仅存的电量变红,警告着即将面临告罄的讯息。翻了翻,折叠群聊里大多是些工作消息,她有些强迫症,尽管大部分群聊都开了免打扰,还是一一点掉头像左上角提示的红点。除此之外,还有一条静静躺在列表里的消息。语文组五年七班纪思昭老师:还好吗温年想起下午急匆匆地离开,纪思昭只能留在原地处理追尾事故,看向她的眼里写满了担忧。心里顿时涌现麻烦旁人的愧疚感,手指微点屏幕。温年:没有大碍,纪老师,今天麻烦你了,如果有损失的话,我这边负担大概过了十来秒,纪思昭的消息就再次发来。语文组五年七班纪思昭老师:走的保险白皙指尖半悬屏幕上,温年知道这是纪思昭无声委婉的拒绝,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。所幸下一刻收到的消息,没有让为难的尴尬得以漫延。语文组五年七班纪思昭老师:温老师要是过意不去,有空请我吃顿大餐就好看到这样一句带有玩笑意味的回答,温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。
温年:一定,请纪老师随便挑语文组五年七班纪思昭老师:好结束完对话,温年盯着平静的聊天列表。此时安静下来,又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,她当时说的有关拒绝的话语,像是电影慢镜头般,一句句在脑海里晃过。有没有表达清楚她的意思,又是不是说得太过于不近人情,容易伤到旁人。温年并不擅长处理各类情感相关的问题,对于旁人突如其来的好感或告白,她总是显得无所适从,僵硬而缺少圆滑。对于纪思昭,早在第一次被试探时,温年就有认真地思考过,她的确有朋友方面的欣赏,却也清晰地知道,确实没有半点异性暧昧方面的想法。而且对于她这样铁饭碗的工作,几乎是她的下半生,都跟附小紧紧挂钩,办公室恋情是她并不想触碰的禁区。拖着只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,温年仔细思虑过这件事,决定在还未开始的萌芽阶段,就最好断绝。温年还在想着,视线内依稀冒出一个红点,在平静的列表里显得尤为明显。头像是只窝在花草里晒太阳的黑猫,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,露出圆滚滚的柔软肚皮,灿烂阳光淋落全身,毛发油亮柔顺,看起来特别呆萌可爱。是周齐斯发来的一条消息,甚至不用点开,在聊天框里就能看到。与覆满温暖阳光的头像相反的是,消息只是很简短的一句话,倒符合他那副冷淡性子。y:明天来接你们当时加上联系方式后,温年一度有些苦恼该起怎样的备注,他们之间说不上朋友,用陌生人来形容更为恰当,并不适合熟稔称呼。也就是这样的两人,却有着本该亲昵独特的未婚夫妻关系,而在那之后,完全也没有联系过,改备注这件事,也就一直被她放到脑后。只维持着默认的状态。温年犹豫了会,婉拒的话,在悬空的指尖绕了一圈,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。尽管她不想再三麻烦周齐斯,可他大概会再次搬出虞家夫妇。温年是年初被虞家认回的,比起久别重逢的巨大惊喜,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,却更多的是满心茫然,平静生活被打破的不安,还有难以忽视的不适应。她跟虞家夫妇自小失散,对于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,他们总是有种补偿心理,尽管没有明说,她还是隐隐感觉到掩藏在平静之下的那股急切。面对给她们搬住处的提议,温年和温如华都没有接受,大概是念旧心理作祟,尽管这间两人小屋破旧狭小,几乎找不到什么优点。可在这里度过的点滴,却拼凑出一个个温暖的碎片瞬间,是她们母女俩依偎生活的避风港湾。已经拒绝过这么一次,温年也知道,这么两个月以来,虞家夫妇一直很照顾她的情绪,怕吓着她,更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要求,她也依旧在跟温如华一起生活。所以对于很多事情,温年已经尽力想办法适应,也不想伤了亲生父母的心。而周齐斯恰好处于其中微妙的位置。他被虞家抚养成人,虞家夫妇相当于他的亲生父母,出于恩情来说,他无法对她坐视不理,又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,许多虞家夫妇照看不到的地方,由他来做最为合适。今天温年就领教了一番。就像是今日这般,男人随性从容,语调懒怠,仿佛在说些、做些最平常不过的小事。在不经意间,她就已然接受了帮助。又想到温如华之前的担忧,温年侧头看向窗外,夜雨确实已经停了,刚刚发出的声响,大概是积在屋檐的雨水滑落。温年:到家了吗刚发完消息,温年就后悔了,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在安静的聊天记录里,显得相当突兀。或许她应该加上礼貌的称谓,冲散这短短四个字,裹挟而来的熟稔亲近。可是撤回再重发,只会显得更奇怪,温年想了几秒,只能补上欲盖弥彰的“周先生”三个字。过了好一会,聊天界面依旧是寂静一片。就当温年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的时候,收到了一条新消息,只有短短的一个字。y:嗯温年这才完全放心下来,起身用病房内提供的充电线,给只剩个位数电量的手机充电。周齐斯安排的单病房,地处高层走廊最深处,门口少人来往,清净,还是单独的套间,所有设施都是最好的。套间提供一次性换洗衣物,温年简单洗漱完,又在睡前看,才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下。翌日,天光放晴,温如华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体,确认确实无大碍,只需静养几天。温年就在旁边陪着她。温如华年轻时气血亏空,多年又劳累惯了,自从年纪上来后,身体大不如前,换季上火干咳,雨天腰背酸痛。开烤鱼店这份工作,早就力不从心。温年看在眼里,也知道温如华性子闲不下来,本想再慢慢说服,为她寻份清闲工作,却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地快。在温年的坚持下,温如华只得接受一整套体检流程。下午四点,周齐斯准时到达病房,送她们回家。路上堵车,到达的时候,已经接近六点,老城区的小区,始建于零几年,墙皮渗着黑黑的水痕,年岁久远,难掩破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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